凤逻檀音

【桓易易桓无差向】《四张照片》

预警:

清明祭

RPS向民国背景

*主要角色生死未卜预警

*题材敏感,尽量不出全名。背景请勿考据~

 

《四张照片》

 

【零】

 

香港

 

山顶富人区欧式别墅建的鳞次栉比,齐士恩将车开到一栋二层小楼前面,这幢红砖的小楼颇有上海的风貌,庭院疏阔。这样大的院子,人缺寥落的很,只有易先生一个人,还有两三个佣人负责打扫做饭,一个不会说话的老爷爷负责看门。

 

齐士恩是孤儿,自有记忆就在孤儿院长大,是易先生资助他们上的学,十几个孩子里,也只有他上了大学,也是听从易先生的建议,学的法律。

 

他是在香港学士毕业典礼上第一次见到易先生,他从未想过易先生会来出席他的毕业典礼。在孤儿院的嬷嬷嘴中,易先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,想来应该是日理万机的。易先生约莫四五十年纪,看起来却像不超过四十。他一身西装革履,板正笔挺,齐士恩似能看年轻时易先生必定是个俊朗的少年,浑身沐浴着阳光的味道。

 

齐士恩由导师推荐进入律所,成为执业律师,第一笔生意,就是帮易先生理清资产。他第一次来到易府,就发现易先生此人对金钱似乎不太精心,金条、外币钞票、债券凭证锁都不锁就放在地下室里。易先生的屋内,却有一个保险箱,齐士恩曾经也偷偷纳罕,难道还有什么东西比地下室的金条、满客厅的古董贵重吗?

 

易先生毕竟年事已高,近来一场风寒令他卧病在床,他在香港没有亲人,齐士恩一直视他为恩人、为长辈,便去的勤了些。

 

今天易先生情况似乎好了些,齐士恩到的时候,易先生靠在床头,床头柜上摆着只剩了个底的馄饨汤。易先生家的馄饨他曾经吃过,与香港这里的味道不同,更鲜美一点。据说厨房帮佣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,做的一手好菜。

 

“你来了,”易先生的嗓音因为风寒有些沙哑,虽然在病中疲态尽显,但是他笑的依旧温和,“你来的正好,你去帮我把保险柜里的盒子拿出来,密码是××××。”

 

齐士恩内心莫名的有些激动,保险柜内到底何方圣物?他今日竟然能拨开云雾一见真容。他强自镇定,走向保险柜,把密码输入进去,柜门开启,有个雕花木匣子呈现于眼前。齐士恩把木匣子拿出来,递给易先生。

 

易先生倒是没有避讳,打开匣子,匣子里有四张照片。既不是财物也不是古董,齐士恩略微有些失望,但并没有表现出来。他随意一瞥,其中有一张照片,照片里的人似是穿着驼色大衣,这人似乎有些眼熟。

 

“你和他并不像,”易先生突然开口了,“但是那种斯文温柔的气质,却像极了他。”

 

易先生请他坐下,像是要讲述一个绵长的故事。

 

【一】

 

马易两家,毗邻而居,是通家之好。

 

马家世代簪缨,清朝末年族中出了一方巡抚、七八位进士,虽这一支迁居上海,马父仍旧身居要职。易家是随着民族工业浪潮崛起的沪上豪门,易父名下有纺织厂、矿场,生意四通八达。

 

两家夫人生子的时间也不差多久,一个在岁末,一个在年初。两家走动频繁,连孩子的排行也是混着叫的。两家经年的仆妇,都会管马家的公子叫大少爷,管易家的公子叫小少爷。

 

两人伴着长大,感情仿佛亲兄弟一样。到了上高中的年纪,两个人一起考上了位于南市中华路的民立上海中学堂。这所由苏本炎、本铫昆仲办的民立中学是当时私立高中之首。

 

“唉……”易小少爷拿着期中成绩单,又瞥了一样旁边马大少爷的成绩单,叹了口气,“怎么差那么远呢……”

 

其实差的不多,马大少爷是全级第三,易小少爷则位居中游。这成绩不算差了,但是比起马公子,易小少爷还是要叹口气的。

 

“你若能少跑两趟舞厅、跑马场,这成绩还能提高几十名。”马公子慢慢悠悠的出言,眉目笑的却和桃花一样。易小少爷哑口,反驳道:“我哪次去你不在!”

 

易小少爷正是好玩的年纪,哪里鲜活有趣哪里就有他,没去一处必要带上马大少爷一起。他忽然想到什么,拉着马公子的臂膀,急切切的言道:“听说今天戏园子里的名角小月仙登台,你陪我去看好不好?”

 

易小少爷的事,马公司哪有不应的?等放了学,两个人坐上司机的车,向戏园子开去。

 

戏,却终究没有看上。

 

日军攻打闸北华界,民宅与工厂在炮火之中被夷为平地,战况可谓惨烈。马易两家拘着他两不让出门,他们呆在租界的别墅内,却似乎能听见远处的爆炸声此起彼伏。易家的一家纺织厂损失惨重,连同工厂与工人,全部消失殆尽。十七八岁的他们,呆在马公子的书房里,这是第一次直面战争的残酷。

 

易小少爷在马公子的书房翻出一打《生活》和《新青年》,里面刊载的社论还有马公子读后简短的评论。

 

五个星期后,战争结束,上海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繁华。同年,两个人于民立上海中学堂毕业。他们在校门口合影,两个人笑的灿烂。

 

【二】

两家的家长都想让孩子远离这是非之地,所以都支持他们留学。马大少爷定了去日本读医,易小少爷却未遵从家中意思,而且选了去香港读法律。

 

两个人开学时间差不多,却一个拖过一个,都想送对方离开。最后马公子败下阵来,他的大学开学日期要早过易小少爷,路程也比他远,需要提早出发。

 

易小少爷送他上了邮轮,离别的气氛似乎不怎么浓烈,看着停靠在码头的邮轮,易小少爷有一种跟着一起上船的冲动。

 

“我会常写信给你的,等你安顿下来,我们还可以写信、打电话。”马公子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,“你在香港也要好好读书。”

 

他有千百句想要嘱咐,也只得化为嘴边一句你在香港也要好好读书。他也舍不得,甚至想日本他不去了,书他不读了,可是他有自己的理想与抱负,他舍弃不下。

 

终是要离别的。

 

易小少爷双手抱住他的哥哥,喃喃道:“我会好好地……哥哥,我知道你想治病,更想救国,你要保护好你自己……我也会努力,成为更优秀的人。”

 

更优秀,才能与你并肩。

 

大学四年级,马公子接到一张照片,是易小少爷在法租界巡捕房的照片,一身风衣精致潇洒。随着照片还来了一封信。他已从法律专业顺利毕业,在巡捕房找了一份差事。说是差事,易家肯定不会让他真的从巡捕做起。说起这份差事,易小少爷兴致勃勃的。

 

马公子将照片和书信留好,这是他黑暗无边中最大的慰藉了。




 

【三】

五年医科毕业,马公子回了上海。令人跌破眼镜的是,他并没有在医院工作,而是经由东京明治大学教授的推荐,进入上海市政府任职。时任上海市长的吴铁城曾先后就读于提礼会教会学校、东京明治大学,算是马公子的师兄了。

 

吴铁城上任之初,便设立了公安局,替代了巡捕房的大部分职责,蔡劲军将军出任局长。易小少爷顺利的去了公安局任职,并且跟着同僚到北方受训。马大少爷回来时,他正巧不在。

 

两个人的再相逢,宛若一场戏剧。

 

 

马公子在日本,接受了先进思想,在党内有了职务,先后赴国外受训。回到上海后,因为接连打击,上海的情报组织被打击的凋蔽不堪,他顶替了代号为“蹇”的党内同志,在上海情报科任职。

 

他刚刚摸清市政府的门路,就接到上级命令,到一间私人诊所救治一个伤员。伤员是代号“侃”的党内同志,在南京出任务时受伤,南京没办法搞到抗生素类药品,只能辗转送回上海治疗。而他在市政府内的医疗卫生口,药品自是手到擒来。

 

当马公子到了私人诊所,进了病房,看到病床上的“侃”,简直要咬碎了牙。

 

是他的弟弟。

 

他控制住手不抖,麻醉,缝合,注射抗生素,夤夜,易公子终于迷迷糊糊醒了,第一句话竟然是和队友“震”说:“我好像有幻觉了……我怎么看到了我哥……”

 

待他醒后,发生的事情,其中种种,无需赘言。这是两个人一起选择的路,他们何其有幸,能为同路人。

 

“侃”“震”的行踪终究泄露了,有人攻上了私人诊所。对方人数不多,“侃”拿不了枪,“震”“蹇”二人掩护他转移,马先生掏出勃朗宁,透过窗户就能将门外的敌人解决,百发百中。

 

“震”开车,马公子扶着易小少爷坐在车后座,胳膊环着他的肩膀,易小少爷看着垂在在肩膀旁的手,那只手纤长温润的手,拿的了手术刀,也拿的了枪。他的哥哥,怎么能这么厉害呢?

 

他们共同作战了一年多,却不得不别离。

 

日本海军中尉大山勇夫等人驾车闯入上海虹桥机场挑衅,被驻军保安队击毙,拉开了“八一三战役”的序幕。在战争的同时,民族工业在受着无情的盘剥,易家作为大户首当其冲。易家甚至有收起生意出国决定。

 

马公子离开的匆忙,他要赴前线战场做信息情报工作,临别时,把一个木匣子托人递给了易小少爷。



 

【四】

待易先生缄口,齐士恩还有些怔忡。这个故事,听起来平静如水,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,却是平静下的暗流汹涌。

 

易先生却没有多提别的,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,如果有一天他走了,这几张照片,希望能陪他长眠。齐士恩不欲提这些悲伤的事情,只是点点头。他想到易先生几年前已经做好的遗嘱,除了留给下一大笔现金给他和孤儿院,所有古董都选恰当的时机运回国内,所有的财务希望都能资助民族工业的发展。这些运作,就全权委托给了齐士恩。

 

“易先生,”齐士恩还是忍不住,“中英谈判已过数轮,您不要灰心,总有一天……”

 

易先生眼光微闪。

 

是夜,寒风微凛。

 

易先生披着睡袍,拿起那张马先生的单人照,那是他唯一一张单人照,是当时在政府楼前拍的。他翻过背后,光滑的相纸后面是钢笔仓促却不失遒劲的字迹。

 

“柏弟,见字如晤。

 

今日作别,怕成永诀,君不必为我哭,为国战死,事极光荣,所念者唯弟一人。日后中华之繁盛,我不能见,愿君替我见。待泉下相会,勿忘相诉,此乃吾之愿也,望弟成全。

 

上海非久留之地,机票钱钞,皆已备妥,还望尽快启程!”

 

他将干裂的唇印在照片上,仿佛想极力感受到那人写这些言语时留下来的指掌间温度。

 

泪如雨下。

 

他舍生忘死,却怕他也效仿。他用这样乞盼的口吻,让他留在这个世上,替他看这大好山河。

 

哥哥啊,我可以和你讲的,有很多很多,你不要烦我才好。

 

易先生觉得胸口一窒,喉中一股腥咸,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来。
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参考:

为国战死,事极光荣:摘自戴安澜抗战家书。

评论(5)

热度(48)